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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任头一件事

  上任头一件事 (第2/2页)
  
  徐国生打开了休假证明,把剩下的烟头往烟灰缸里按着说:“现在办什么事都困难。就说抽烟吧,没个熟人,连好烟都买不来,听说宾馆小卖部有,咱又没熟人。”
  
  赵承志看了徐老大一眼,没吭声。
  
  徐老大一边说着,一边开好了假条。递给赵承志说:“三天以后,你再来诊查,如果临时发现有什么不好受,你可以在晚上到我家去,我住在有福巷12号。”说完,神秘莫测地冲赵承志笑了笑。几年来赵承志头一次见徐老大笑,他觉得后脊梁直发冷。
  
  老伴站在家门口的唐械树下向建筑公司方向了望,一见赵承志回来了,就急忙迎上去问:“这么快就回来了,看样子还顺利?”
  
  “观察!只给开了三天的假,说要观察!”
  
  “观察!就观察呗,要能三天好了,我们还求之不得呢。”
  
  果然,三天过去了,高血压虽然没见坏,可也没见好,可是因为夜晚没盖好,赵承志又得了感冒。他去卫生所复查时,就一路直打嚏喷。
  
  屋子里又坐了好多人。整整等了四十分钟,徐老大才叫赵承志的名。赵承志坐下后,徐老大并不问话,拿听诊器和血压计匆匆量了一下血压就说:“没事,明天上班吧!上班再观察观察。”
  
  “我还感冒了……”
  
  “拿两丸‘羚翘’!”
  
  “可我这血压……”
  
  “上次我不跟你说了么?你不懂意思呀:血压高不等于高血压症,要观察,懂我的意思没有?”徐老大用手在桌上把纸烟翻了个个儿,“灵活点,不能僵化!要不怎么说你们这批走资派思想僵化呢?”
  
  老伴本来已经上班了。因为对老头放心不下,中休息时赶回来看一下,一进门就感到气氛不对,一个茶杯摔碎了扔在地上,她临走做好的饭菜还都放在桌上。老头像个关在笼子里的熊瞎子,从东头走到西头,鼻子快碰墙了,来了个向后转,又从西头走到东头。
  
  老伴胆战心惊地问:“怎么样?”
  
  “混蛋!畜生!他公然向我勒索!旧社会我跟着我爸爸卖青菜,最恨的就是警察大兵勒索小民,我向往革命就从这里开始,没想到参加革命三十多年之后我还要叫人勒索……”
  
  “到底是怎么回事啊!”
  
  “这个徐老大,上次我看病去他就念秧给我听,什么好烟买不着呀,听说宾馆小卖部有好烟,可又不认识人哪!我就假装听不懂,没理他,没想到今天就当真给我小鞋穿!话里话外还问我明白意思没有?卑鄙!可耻!老子大不了死在脚手架上,决不受这份侮辱!”
  
  “你受的侮辱还少吗?这是头一次吗?”
  
  “那总还是政治斗争,可这,这是他妈的什么下贱事呀!这个不知羞耻的东西,还竟然厚着脸皮告诉我他家住在什么有福巷12号,你住地狱才好。”
  
  老伴连说带劝,总算叫赵承志刹住了火。勉强吃了口饭,早早躺下了。第二天一早起来,就感到头重脚轻,赵承志不管这些,赌气照常上班,路经卫生所连往那儿看都没看一眼。
  
  勉强支撑到下午,他鼻涕眼泪的叫同组的工人们看出来了。就去和组长商量,组长拦住他刚要推起的一车砖说:“砖够用的了,不用推了。你到下边看守砖堆吧,要是砖干了呢,你就拿水管浇点水,不干,你找个荫凉地坐着就行了。”赵承志答应着顺着马道走下架子,一边走一边擦泪,这次的眼泪不像是感冒引起的,因为苦里还有丝儿甜味。
  
 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时间,赵承志已经烧得面红耳赤,双腿颤抖了。他摸到家,足走了一个小时,老伴还没回来。他打开锁进屋,一头就扑到床上,连鞋都没脱就昏昏地睡过去。等老伴把他推醒,已经亮了灯。
  
  “我开会,回来晚了。”老伴说“你烧得这么厉害也没去看看?”
  
  “左不过是吃羚翘,看个什么劲!”
  
  “那也去看看。万一烧出别的病来呢!”
  
  “我病死也没有谁来负责的!”
  
  老伴作了点挂面,强劝赵承志吃了,安排他睡下,说自己还要出去找同事研究点工作上的事,把门反锁上走了。赵承志醒来天已大亮,老伴还睡着,不知她半夜什么时候回来的。
  
  除去发烧、头痛,又加上骨节酸疼,这一天赵承志耐不住了,只好又去卫生所。
  
  “你是不是在发烧?”徐老大正给别人号着脉,一眼看到赵承志,便放下那人站了起来,上去摸一摸他的脑门:“哎呀,你高血压,发烧得早点来,不然出了危险是你负责是我们负责?你有问题是有问题,看病是看病,我们是按科学办事的,这也是体现政策,你有什么可顾虑的?”
  
  徐老大一边说着,一边就开了处方,同时写了张休息一个月的病假条,并告诉赵承志,以后不舒服,随时来看。
  
  赵承志回到家时,老伴又站在门口了望,老远看见就过来搀扶他。
  
  “病假开了?”
  
  “开了,还一下就开了一个月,鬼知道徐老大抽什么疯,态度吓杀人的好。”
  
  “也许就是那种人,风一阵火一阵。管他呢,开了假就好。”
  
  “咦,你怎么今天没上班?”
  
  “我?我看你烧得厉害,放不下心,回来看你能不能开下假来。”
  
  一个月病假没休完,“***”被打倒了,虽然赵承志的结论还没重新落实,可对老干部的生活照管好多了,他可以直接上医院,休息不休息大夫说了算,不必再找保卫科和徐老大签字了。他一休就是半年多,然后就闲呆着等候分配,血压降下去了,结论也重新改正过来。他不愿再休息下去,经过几次要求,上级还要他回到建筑公司当经理。
  
  赵承志从市委大楼出来。不再坐车。从徐老大想起,又想了几件回公司必须尽先抓好的工作。到公司上任之前,他还要到宾馆参加几天计划工作会议,沿途又买了几件开会时要用的零星物品,到家时已是下午四点多了。
  
  还没进门,就听到屋里有人说话。老伴开门时,他就问:“谁来了?”
  
  “徐大夫。”
  
  “徐老大?他来干什么?”
  
  这时徐老大迈脚从里边也迎了出来,笑着说:“咱们卫生所,为了配合全公司的增产节约运动,建立了巡回出诊制度,对一些老患者送医上门。”
  
  “嗯,”赵承志想,他来工作,总不好在这时候发火,就说:“屋里坐。”
  
  “您休息一下,我就给您检查吧,我还要到几位工人患者家中去,不敢太耽误了。”
  
  赵承志喝了杯水,徐老大就开始检查,量血压、看眼底、听诊、叩诊……足足忙了半小时。徐老大然后洗洗手,从皮包里掏出来大小四五瓶药说:“这个是降压的,这个是疏通血管的,这个是降胆固醇的,这个叫‘救心’是从日本来的新药,只供重患者服用,根据您的情况,这血压三五天要量一下。三天以后我再来。”
  
  “我还要开几天会,开会期间不在家里住,你不必来了。等我上班再说吧。”
  
  徐老大点头应着,连忙告辞。赵承志的老伴出去送他,赵承志坐在那里就没动。过了会儿,老伴回来了,帮助赵承志收拾药瓶子,一眼看到在一个药瓶下压着两张十元的新钞票,一把握到手里,神色慌张地就往外追。赵承志看在眼里,感到蹊跷,也跟了出去。他走到门口,正听见两人在争执:
  
  女的说:“快拿回去,叫老赵知道了不好。”
  
  男的说:“不,不,不,托您买到烟就不错了,哪还有叫您垫钱的道理!我早就想送来,可就是忙,一拖过了十多个月,太不像话了。”
  
  赵承志一听,又气又恼,又羞又恨,不愿再看那惹人恶心的场景,扭身回到房中,等老伴一回来,他就火冒三丈地说:“原来我这病假条是你偷着拿烟换来的呀?老干部、共产党员,干这种事,丢人!”
  
  “丢人比丢命强!”老伴见已经揭了盖子,爽性大方起来:“你以为光凭病情人家就给你开假条啊?你以为你硬拼着上班还能活到今天,看到落实政策啊?人是我丢的,不关你的名节!我舍出丢这个人,也舍不出丢你的命!老干部、共产党员,在那时候有三条烟卷值钱吗?”老伴一屁股坐在床边上呜咽起来。
  
  老伴一哭,赵承志立即觉得自己的理亏了一半,当初没有这几条烟,他能不能活到今天,当真还得打个问号。越想对徐老大就越恨起来。
  
  “你把那钱还他没有?”
  
  “他不收!”
  
  “你留下了?”
  
  “在大街上你推我顶叫人看着像什么话?”
  
  “真胡涂,本来他是勒索、受贿,你一收这钱,他就没事了!”
  
  “你以为不收他就跑不了啦?他会说原是托咱买的烟,咱偏不收他的钱。再有运动还刷你拉拢腐蚀干部的大字报呢!”
  
  赵承志不由得苦笑起来,原来他一直以为自己老伴文化低,知识少,看问题没政治头脑。今天才发现,有些事她竟比自己还看得透些,这些从实际生活总结出来的生活观念,竟不是三两句书本上的话可以攻得倒的。
  
  “这个徐老大!”赵承志发狠说,“建筑公司不能留他!”
  
  老伴没答腔,径自忙自己的家务去了。
  
  赵承志第二天整理了一下东西,第三天去宾馆大会服务组报到,工作人员告诉他住在三〇二号房间。他乘电梯来到三楼,推开三〇二房间一看,两张床都有人坐着,以为没看准号数,连说:“对不起,走错了门,”就要往外走。这时,左边床一个人站起来说:“赵经理,没走错,这床是您的。”赵承志一看,原来坐在那儿的是徐老大。
  
  “你。你来参加会?”
  
  “您又忘了,今天是您量血压的日子,您不说了今天来开会吗,我先来一步等着您。咱们巡回医疗组就是这个规定,送医到人!”
  
  “别人那里你也这样?”
  
  “当然,我这才从老工人余师傅家出来。不过,对那几个打砸抢首要分子我们不能这么做,感情上过不去呀!*****中我受过他们蒙蔽,这条界线是非划清不可的。”
  
  赵承志再也找不出话来说,只好坐下叫他量血压,查脉搏,整整闹腾半小时,临走又留下两瓶药,说是从香港进口的。在卫生所业务会上由大家共同研究分给哪个患者,他只是带来了而已。
  
  徐老大走后,住在对面床上的某厂长连连称赞:“你们厂这医务人员工作态度真好,回去后我要叫我们厂的人来学习。”
  
  “学习?我还要打发他走呢!这小子看风使舵,见人下菜碟!走后门,势利眼恶劣得很!”
  
  “就这些吗?”
  
  “这些还不够?”
  
  “你不要,给我们!*****中上来的那些大员们、部长们,哪个不会这一套?不会这一套上得去吗?他不是‘***’嫡系骨干吧!”
  
  “那倒不是!”
  
  “那就好办!”
  
  赵承志一听,又心活了。心想:徐老大这种人在社会上总要存在,要紧的是当头头的自己要冷静,别叫他牵着鼻子走!这种人不能肉体消灭,只能改造思想,而从改造思想角度看,倒是老单位对他摸底。容易有的放矢,当真从革命利益出发或许还是不叫他走有理。矛盾不能外交。
  
  赵承志在宾馆开了十天会,徐老大来送医上门四次。那认真负责的工作作风,那恭恭敬敬的说话态度,真叫安心挑毛病的人也难以找出纰漏。
  
  散会的当天晚上,赵承志回到家里,和老伴一边喝着茶一边闲唠嗑。
  
  赵承志说:“这个徐老大,我又不想叫他走了。”
  
  老伴说:“听那话头,他自己可愿意换个地方。”
  
  “他倒想走?为什么?”
  
  “他想入党,说到别处解决能快点,在你们这不大好解决。”
  
  “那倒是,我们龛了他十多年,把他看透了!换个地方,又不搞*****了,只怕十年也看不透,像他这么脑袋活的人,入党还用等十年?”
  
  “要不是*****,你不也早把他培养进党内了吗?”
  
  赵承志听了,脸红了,半天没说出话来。
  
  赵承志当天想了半夜,第二天上任,决定的头一件事是坚决把徐老大留下来,他认为这才算对党负责任。
  
  一九七九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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